【月目】

她有個美麗的小名兒──月牙兒。

那是村長爺爺給她起的,在她還在襁褓之中,眼眸裡裝盛著一片透明的時候。

那天,她被人發現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個雖已斷了氣息身體卻仍固執地維持溫熱的女人懷裡。那女人的臉孔是全然陌生的,她是誰、又為什麼在這種時刻出現在這裡,沒有人知曉。

那是個夜,一勾新月懸掛在高空的清明的夜。

綴著一點一點的星光,皎潔的月光緩緩的滿溢出,直到天空再也承載不了,就落到了地上,落到了女娃身上。

雪地的晶亮,在女娃映著月光的臉龐對照之下,也相形失色。

女娃還是空白的靈魂,被月色以一種不經意的姿態沾染了。

而後的歲月裡,月慢慢凝結,在她體內結塊,一點一點的堆積,她終於帶上了溫和的銀白。

月牙兒,人如其名。





對於那雪地之中的事,她自然是不復記憶了。

或許是那沐浴在月色中的畫面太美,令人不忍遺忘,於是總被反覆提及。聽得多了,她開始覺得自己與月有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秘密連結。

望著月的時候,她總感到被溫柔包覆,那是一種就算徹底放鬆仍舊被輕托,雖然有重量卻可以輕鬆漂浮的感覺。

但帶給她這種感觸的可能不是月,或許是母親在她身上所遺留的殘存記憶──用她最後的、最後的溫熱懷抱。





月與母親的形象在誰也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偷偷的疊合起來了。

她愛月,愛她的溫柔、愛她的包容、愛她的寧靜、愛她的微笑,愛她的一切一切。

任何形式的月對她都有魔力,潔白的、黃澄的、渾圓的、勾狀的……。

她最愛的事,就是在月還未升到天頂之前,安靜的躺在田埂邊,看天、看月。

有時候她會輕聲的說話,告訴月她的快樂、她的煩惱。

月一定是帶著和煦的表情看著她成長、分擔她無法消化的情緒。月一定是那樣的吧?她一直都是這麼認定的。





只是,一切都在一夜之間變了調。

就像圓筒上的牙被誰帶著惡意拔除了,音樂盒就再也奏不出合諧的音,扭曲的音浪顯得尖銳而令人刺痛。





那年她十六歲。

很平常的夜晚,她同平日一般躺在田埂邊望月。

突然一個結實的男體朝她壓下。

她的眼神從清澈轉成震驚再轉成惶恐。

她掙扎著想逃,卻被猛力揮了一拳,打在她的左臉頰上。

壓下來的體重更重了,她甚至無法動彈。

她聞到血腥味、男人的汗味、青草味。

底褲被扯掉了,她感到下體一陣冰涼。

──啊,好痛!

在那同時,她在男子的肩頭之上看到天際掛著一輪滿月。

好大,好蒼白。





她的眼角滑下了兩行清淚。

──吶,你在看嗎?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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