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
by cocoon (玻璃繭)


佐知子在我面前,從書包裡拿出一顆白煮蛋,還有半顆生洋蔥。

她在桌面上敲了敲那顆蛋,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蛋殼剝掉。接著她竟然
一口蛋一口生洋蔥的吃了起來。

吶,有人這麼吃蛋的嗎?

我在她面前看得目瞪口呆,我真的只有看過她有這種吃法而已。

「佐知子,你真的很喜歡吃蛋呢。」我一邊打開我的便當盒一邊對她
說。

「嗯。」

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佐知子那樣愛吃蛋的人,每一餐,她一定會搭配一
顆蛋,就算我們大家一起出去吃飯也不例外。

她總是會從隨身包包中掏出蛋料理,不一定是好攜帶的白煮蛋,有時
候是甚至是生的。每一次她一定都先吃蛋,才會開始吃其他的東西。

很多人覺得她是個怪人,很沉默、不愛跟人打交道、總是用好像會穿
透一切的目光注視著身邊的一切。不過就算她不是這樣的人,每餐都要吃
蛋這一點也夠怪了。

但是我喜歡她。

不知道怎麼說,總覺得她帶有某一些東西是我永遠也沒辦法擁有的,
非常吸引人。





「到底為什麼每餐都要吃蛋啊?」我問她。這問題我問了不下數十遍
了。

佐知子從來沒有回答過我,她總是聳聳肩,一副「你問什麼蠢問題」
的那種樣子。所以我這次其實也沒有期待答案。

沒想到佐知子這次竟然緊張地東張西望,飄來飄去的眼神顯露出難得
一見的神經質模樣,在確定沒有人在注意我們的談話之後,她才神秘兮兮
的悄聲對我說。

「這些是有魔法的蛋。」

「魔法?」我不可置信的問,我想我的表情看起來一定蠢呆了。

佐知子煞有其事慎重的點了點頭。「我吃這些蛋,是為了要能擁有魔
法。」

「騙人的吧!」我驚呼。

因為我聲音太大了,所以週遭有不少同學朝我們看過來。

佐知子緊張的拉住我的袖子,另一隻手豎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噓,
不能讓別人知道啦!」

我被她的神態感染,也緊張地點了點頭。

「你如果不信的話,我可以試給你看。」佐知子說,「從簡單的開始
好了,等一下的數學小考會取消。」

「就這樣?」

「什麼意思?」

「你不用念咒語或什麼的嗎?」

「你以為魔法這種東西是什麼啊!」佐知子又像平常那樣聳了聳肩,
我覺得自己又問了個蠢問題。可是不是所有的書裡面施魔法之前都要念咒
語的嗎?





下午的數學課,果然像佐知子所說,數學小考被取消了。

當老師站在台上說:「學校的影印機今天突然有點故障,所以沒辦法
印考卷,小考明天再考」的時候,全班爆出一陣歡呼。佐知子把她的數學
課本往我這邊推了一點,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跡:「看吧!」

「你該不會是剛好知道影印機壞掉的事吧?」我寫在我的課本上。

「你覺得全校的影印機都壞了是平常會發生的事嗎?」

我轉頭偷瞄她,發現她用有一點怒氣的眼神瞪著我。

我訕訕的把眼神轉回黑板上,但後來的課我根本沒辦法專心。





後來佐知子又試了幾次魔法給我看。

譬如說,當我們都不想跑馬拉松練習的時候,天空就會突然下起傾盆
大雨,明明前一刻還是大晴天的。

譬如說,必須要在烈日底下聽著校長滔滔不絕的說一些沒有人在乎的
事的時候,學校的擴音器就會像中邪一樣的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於是我漸漸的相信了佐知子是有魔法的,對於她每餐都要吃蛋的行為
從原本的好奇逐漸變成崇拜。





不過,佐知子並不常使用魔法。

我也曾好奇的問她為什麼不多用點呢,我覺得要是不想的寫作業都不
用寫、老師常常帶我們出去玩、可以捉弄討厭的人……那生活會變得有趣
的多。

佐知子說:「我的魔法不是要用在這種輕而易舉的小事上的。」

我問她那她的魔法要用在什麼地方,她不帶表情的說,「殺人。」

「不會吧?你開玩笑的對吧?」

她聳聳肩。

我有時候真討厭她這種樣子。





櫻組的佐藤辰次是田徑隊隊員,不但人長得帥,對人也很好,我想我
有一點喜歡他。

可是我們不同班,根本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頂多也是在走廊上擦身
而過而已。

好想跟他有進一步接觸的機會。我每天總是這麼想著。

有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去拜託佐知子,「佐知子,你可不可以幫我個
忙。」我雙手合十,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她。

「什麼?」她看我的表情好像覺得我很麻煩。

「拜託你用一點小魔法讓佐藤同學可以注意到我。」

「不行。」佐知子說得斬釘截鐵。

我有點愣住,雖然沒有覺得佐知子會馬上答應,但我也沒想到她會這
樣斷然拒絕。

「為什麼?」我問。

「自己的心願要靠自己的力量去達成。」她只有丟給我這句話,就帥
氣的走掉了。





從那天起,我開始纏著佐知子告訴我可以擁有魔法的方法。

一個星期後,佐知子正色問我:「你有覺悟了嗎?」

「關於什麼?」我一頭霧水。

「當然是關於一輩子背負魔女身分的這件事啊。」她好像很驚訝我怎
麼不知道。

「我覺得那樣很好啊。」我說。

「不是嗎?」我又捕了一句,因為她那樣問,讓我有一點遲疑。

「你覺得好就好。」她說,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句。「那麼,就告訴你
菜單了,記好。

星期一早餐白煮蛋加鹽午餐荷包蛋不加佐料配200c.c.水晚餐玉米煎蛋
星期二早餐茶葉蛋午餐茶碗蒸晚餐磨菇炒蛋
星期三早餐鹹鴨蛋加醋午餐煎蛋晚餐蕃茄炒蛋
星期四早餐皮蛋午餐白煮蛋加生洋蔥晚餐馬鈴薯煎蛋捲
星期五早餐三色蛋午餐原味蛋塔加草莓果醬晚餐泰式炸蛋
週末兩天每餐一顆生雞蛋。」

她一口氣唸完,然後問我,「記住了嗎?」

「怎麼可能。」我一臉的不可思議。

後來佐知子又複誦了大概十遍,我才終於記起來。

「記住,這份資料,你一輩子只能告訴一個人,而且不能洩露我的名
字,違反約定的話會受到魔法的詛咒。還有,如果你有任何一餐間斷的話
,一輩子都不能再擁有魔力。」





然後我跟佐知子一樣,成為魔女。我當然沒問她從哪裡得到這麼神奇
的菜單,因為我知道她不能說。

我發現自己開始漸漸擁有魔法,我不像佐知子擁有那麼強的自制力,
我還蠻常透過魔法,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隔年的春天,佐藤辰次向我告白了。

那時的我覺得擁有魔法真的是全世界最棒的事了。





我有時候在想,佐知子的願望到底是什麼呢?

我想那一定是個很難實現的願望,不然她怎麼會需要這麼久的時間。

當然不可能是殺人,雖然殺人應該的確需要很大的魔法,但佐知子不
是那樣的人。





我後來又問過好幾遍,她都笑而不答。

她總是說還沒實現,一定是因為她還沒凝聚足夠的魔力。但她不會放
棄,只要不放棄救總有一天會實現。

我好希望佐知子的魔力可以快點大到讓她實現她的願望。





有一天,古文課下課,佐知子急匆匆的把我拉到走廊盡頭。

「佳奈,我的魔法終於成功了。」她神秘兮兮的說。

「你殺了誰了?」我開玩笑的問。

她不理會我的無聊玩笑,逕自說著,「昨天我媽媽來看我了!」她的
眼神裡閃著我沒有見過的光芒。

佐知子好像從小就被丟在町的孤兒院前,所以她在孤兒院長大,這點
我是知道的。不過她平常表現的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所以我不知道她
其實一直在期待她的生父母會來接她。

「那真是太好了!」我握住她的手。

「我終於知道我真正的姓了!」她興奮的說,「我姓森川唷,森川佐
知子,很好聽吧!」

我點頭。在今天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知道自己姓什麼可以讓一個人那
麼高興。

「媽媽說,她現在在東京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養得起我了,所以她要
接我過去一起住。」

「所以,你要離開這裡了?」我嚥了嚥口水,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嗯。」她眼神也跟著黯淡下來。

「不過,我們都有魔法啊,一定隨時都可以見面的。」她眼睛又從新
發亮了。

「說的也是。」我笑了。





後來呢,我維持著吃蛋的習慣,也靠著魔法一路順遂。佐知子倒是放
棄了魔女的身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她最想要的已經實現了,剩下的她
想靠自己努力。

我有時候在想,我也許也應該像佐知子一樣,不要再依賴魔法,那樣
一點成就感也沒有,但每當我下定決心要放棄吃蛋,卻又不由自主的做起
蛋料理,我想我還是沒有準備好放棄那種輕而易舉的成功。

現在才真的懂了佐知子問我有沒有覺悟是什麼意思。

我想我總有一天還是會放棄那個菜單吧!我希望我可以。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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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跟我一樣,直到現在還是堅信這世上是有魔法存在的?
不過讓我選的話,我還是想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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