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繭

【烤麵人】
by cocoon (玻璃繭)



他從小和爺爺住在寧靜樸實的鄉下地方。

爺爺是村莊裡的麵包師父，他每天總是天還沒亮就起床，揉麵粉、發
麵糰、捏麵包、塞餡料，再把一批一批的麵包放到烤箱裡去烤，為的只是
想讓村人在一大早可以吃到香噴噴、黃橙橙的新鮮麵包。

村子裡的人都很愛爺爺做的麵包，不但麵糰搓揉得恰到好處，咬起來
相當有嚼勁不說，火侯更是掌握的無法挑剔，不論是麵包的色澤或是香味
，都是數一數二的。

從小就很多人跟他說，世界上再沒有人做得出比爺爺做的更好吃的麵
包了，所以他一定要好好跟爺爺學做麵包的技術，也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麵
包師父。





但他並不想當一個麵包師父，他甚至瞧不起這個行業。「做什麼麵包
嘛，蠢死了！」他總是那樣想。

小時候的他，總妄想可以去大城市，總幻想著自己可以成為像電視盒
子裡唱唱跳跳的明星那樣的大人物。

所以他在十四歲那年的秋天，跟爺爺大吵一架之後，就背著他的吉他
一個人到城市闖盪。

他還記得爺爺老淚縱橫的對他說：「你為什麼要走？我鋪子也留給你
呀，技術也傳給你呀，我辛苦了後半輩子都是為了你，你為什麼還是要走
？」

他暴跳如雷的喊：「我才不希罕你的爛鋪子，做麵包是低賤的行業，
我要出名，我要賺很多錢，我才不要跟你一樣！」

丟下這些話後他拔腿就跑，也不理會爺爺會有多傷心，也假裝沒聽到
街坊鄰居們竊竊私語叨念著的「不肖子」，更忘了他肩上背著的吉他是老
邁的爺爺在他口中「低賤的行業」裡辛勤的工作著，而後以一點一滴攢來
的錢為他買的。





他的吉他彈得其實並不是很好。

到了城市之後才發現，會樂器的人比比皆是，演奏的出神入化的更是
多得不勝枚舉，他所擁有的三腳貓功夫，只夠嚇嚇一些門外漢。

他組了一個band，卻沒有多少fans。

沒多久他就嘗到生活的艱辛了。

後來他放棄了音樂，放棄了成為一個大明星，隨便找了一個工作，成
為朝九晚五的低階上班族。

當初是那樣拋下大逆不道的話後離家，如今這般落魄是沒臉再回去了
。他日復一日的做著沒什麼了不起的工作，勉強求一分薪水度日。





後來某天，家鄉傳來了急電，說爺爺病重，可能撐不過今晚，要他速
速回家見爺爺最後一面。

他跳上火車，著急得手心頻頻冒汗，「爺爺，拜託你要等我！」他心
裡只有那麼一個念頭。

好不容易捱到了從前熟悉的小車站，他脫了皮鞋就在泥土路上狂奔。

當他推開麵包舖，看到爺爺躺在病床上的那一瞬，所有的情緒─難過
、懊悔、抱歉……，全都混在一起朝他席捲而來。

「爺爺！」他大喊。那些複雜的情緒最後也只能化為這一聲呼喊決堤。

在病榻上的爺爺，朝他伸出顫抖的手，還一面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問身
旁的街坊，「是阿土嗎？阿土回來了嗎？」

他衝上前握住爺爺的手，泣不成聲。

爺爺吃力的擠出他這輩子最後一句話：「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阿土，鋪子就交給你了。」

他不再像離去時那般不成熟，他堅定的對爺爺說：「你放心，你放心
！」雖然他知道自己可能又要讓爺爺失望了。





一個禮拜後，他關了麵包舖，仍舊決定回到城市。

兒時玩伴前來幫他收拾東西，一邊問他：「真的不接手這個鋪子嗎？」

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從沒認真學過怎麼做麵包，而且……」他頓
了頓，「我在城市裡還有工作。」

兒時玩伴用拳頭搥了搥他的肩，像從前一樣，「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業啊？」朋友揶揄他。

雖然只是玩笑話，他卻尷尬得回答不出來。





在城市的工作實在無聊，但他為著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理由一天一天的
做著，日復一日的做著。

直到有一天，他到巷口麵包店買了一個波蘿麵包。

這家麵包店的麵包他常吃，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卻覺得怎樣都難以下
嚥。他把吃到一半的麵包扔進垃圾桶，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那一天，他辭職了，決定回到故鄉重新開張爺爺的麵包店。雖然他不
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他想做出像爺爺做的一樣好吃的麵包。





家裡的廚房還是跟從前一樣。

在灶爐上的餅乾盒裡，一直都放著爺爺留下的手稿，詳細記錄著麵包
的製作過程。

他照著那步驟一步一步來，以為這樣就可以做出像爺爺做的一樣好吃
的麵包。

但是鋪子第一天重新開張，他就栽了個大跟斗。

火侯不對，他的麵包全都焦黑一片。

原本因為聽說麵包舖重新營業全都歡欣前來的街坊們，全都難掩失望
的神情。但好歹也是從小看他長大的鄰居們，所以也沒有讓他太難堪，有
人甚至對他安慰了幾句，要他繼續加油。





第二天，他又烤了新的麵包，因為前車之鑑，他這次將烤得時間縮短
。但似乎又有點太過頭，烤出來的麵包全都有一些蒼白。

但比昨天的好些了，不那麼難以下嚥，雖然跟爺爺的水準還是差了一
大截。

麵包賣出去了一些，但他也聽到了一些細碎的耳語，像是「我還以為
虎父無犬子呢，原來也只不過爾爾而已。」

他覺得自己丟了爺爺的臉。





那晚，他早早關了店，一個人蹲在廚房的烤箱前面。

耳邊突然響起了爺爺的聲音，那是他好小好小的時候爺爺跟他說的一
個故事。

「阿土，爺爺說一個故事給你聽，你知道人是怎麼來的嗎？」

「很久很久以前，大地還是一片荒蕪，神造了雞；造了鴨；造了牛；
造了馬，造了千千萬萬種動物之後，還是覺得這世界有些無聊，於是祂決
定仿造自己的樣子，造一種可以統籌一切的生物，那就是人。」

「該用什麼做人，神不知道。祂隨手取才地用了麵粉，將麵糰揉成自
己的形狀，放到烤箱中去烤。」

「第一次烤麵人的時候，因為神沒有經驗，不小心烤太久了，所以烤
出了一批黑乎乎的麵人。神覺得這是失敗作，但又捨不得丟掉，於是還是
賦予他們生命，這就成了黑人。」

「第二次，神學乖了，他把烤得時間縮為一半，心想：『這次總沒問
題了吧？』，沒想到這次烤出來的麵人又太白了，神還是不甚滿意。這批
麵人後來成為白人。」

「第三次，神將烤得時間控制在適中，這次烤出的麵人黃橙橙的，非
常漂亮，神終於滿意了，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果然還是這種顏色最美！
』，這些麵人，最後成為黃種人，也就是我們。」





他想不起來爺爺在說了那個故事之後下了什麼評論，現在看來這當然
是個歧視其他種族的故事，不過他知道爺爺非常喜歡。

在想起爺爺說這個故事時的語調和聲音的時候，他突然懂得了爺爺這
麼堅持要烤出好麵包的理由。那裡面不只有期望吃到的人開心的心情，包
含更多的是爺爺對自我民族的驕傲，甚至是對自、己、的驕傲！

他突然覺得渾身充滿幹勁，他開始揉麵糰，然後捏出一個一個的人形
。他整個晚上都在把人形麵包放入烤箱，一批一批的烤，詳細的紀錄每一
批的製作細節，終於在天剛破曉的時候，做出了一批不亞於爺爺手藝的麵
包。





人形麵包一推出就獲得盛況空前的轟動。他甚至還聲名遠播，有不少
人特地擠到這鄉下小地方跟他買人形麵包。

他的兒子、孫子……也繼承了他的事業。他家的麵包經過一代又一代
的改良，一代比一代好吃，唯一不變的，是人形麵包的創意。

傳承至今，我們已經可以從網路上訂購到這種人形麵包了！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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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嵌，中國童話故事「麵人」。

獻給所有的黃種人。 (笑)
無論如何，我深深以身為黃種人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