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繭

【程序錯誤】


『程、序、錯、誤，嗶──。』
他眼前的機械發出刺耳的叫聲。


『出了什麼錯？』他感到懷疑。
這台機器一直到一個小時之前都還運作正常，所有的設定值應該都沒有改變，為什麼會突然發生什麼『程序錯誤』的錯誤？


他把機器關掉，重新檢查了所有指令，沒錯。
確認工作環境──溫度，沒錯；溼度，沒錯。
查看所有的按鈕，的確沒有任何一絲錯誤啊。


然後他將機器從新啟動。
『程、序、錯、誤，嗶──。』尖銳的叫聲仍狂妄的響過半個廠區。


他嚇了一跳，慌忙將機械關上。
他繞著它轉，想找出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找不到、依舊找不到。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只要他讓它運轉，它就會重複那刺耳的叫聲。
他感到厭煩，非常厭煩。
他甚至還在它其中一次尖叫過後踹了它兩腳。
緊接著卻感到冰冷的視線。
他回過頭，發現經理扳著一張臉瞪視著他，他不禁起了一陣寒顫。


那視線的隱藏的涵義再清楚不過了──
『你要是再這麼下去就等著走路吧！』誰都懂的暗示。


他感到胸口上緊窒得不得了的重。


時間解放了他。
十二點了，午休時間，可以出去吃個飯。
他踏出工廠，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像突然洩氣的皮球，癱軟、而無力。


他買了個便利商店的便當，以及一罐可樂，坐在公園長椅上慢慢吃著。
千篇一律的午餐，千篇一律的人生。


其實他根本不喜歡這個工作！


學生時代為了要賺學費而來到這家工廠打工，沒想到後到卻升了正職，然後一待就十幾年。
他今年都三十三歲了。
『原本不感興趣的做再久都不會有興趣，原本有興趣的做著做著興趣也都被磨掉了。』他一直都這樣想，放任自己討厭自己的生活。
他最後變得只求溫飽。


他拉開可樂的拉環，咕嚕咕嚕的將可樂一口灌下。
仰頭的角度讓他正巧可以看到天。
今天的天空是他最討厭的類型──灰曚曚的一片，雲又重又黑，彷彿隨時都會有雨滴墬下，但其實什麼都沒有。
雨掉不下來。


他把可樂罐放在地上，一腳將它踩扁，像要發洩什麼似的。
可樂罐『喀啦』一聲的扁掉。
但它似乎仍有一種無所謂的漠然，甚至蔑視著他、嘲笑著他。
他嘆了一口氣，撿起躺在地上的鋁罐，將它以拋物線的弧度扔進資源回收筒。


他總是這樣，就算覺得生活中再沒有什麼值得他在乎、值得他投注心力，他仍注意著一些毫不重要的枝微末節。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工廠，準備再度面對那臺不知道問題在哪，卻狂妄地警示著『程序錯誤』可惡機械。
而情況沒有改善，他試再多遍也一樣。


他不禁在心裡咒罵著任何他想得到的惡毒詞彙，甚至還問候了機械的祖宗八代。
（這樣做有意義嗎？）
最後他放棄，頹然的將頭靠在冰冷的機械上。
然後他看到了。


看到了答案！


液晶螢幕的面板上跑馬燈樣的顯示著：
『愛→全力以赴→滿足感→愛→全力以赴→滿足感→愛→……』
永無止境的循環。


他大大的喘著氣，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敲開了。
他關掉機器，決定不再理會它，或許該說，能讓它正常運作的人，再也不會是他。
他將嘴角拉開一個完美的上揚弧度。
有多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的微笑了？他甚至記不清。


第二天一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經理辦公室第出辭呈。
經理一臉陰沉的望著他，他卻只覺得心裡在唱歌。


這一次，他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這一天，天空很清，一大片蔚藍之中只點綴著幾抹的白，像他的心情一般。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