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繭

【規則】
by cocoon (玻璃繭)


泥怪是一隻山妖。

聽牠的名字就知道，牠並不是什麼迷人的角色，事實上，牠是由一堆
泥巴聚合而成，像變形蟲那樣沒有特定形體的醜東西。

牠經過的地方，總是會不知覺地掉落滿地泥濘，很髒、很噁心。

重點是，牠總是帶著渾身惡臭，雖然牠自身並非願意如此，也曾一分
不露地浸泡在河底，試圖刷洗掉一身異味，然而卻徒勞無功，那惡臭是根
深蒂固的、是牠的本質。洗不去。





所以，在牠的故鄉，那個賦予牠生命的山林裡，牠處處受到排擠，幾
乎活不下去。

山妖是住在山洞裡的生物，但當牠只是想找個棲身之地時，山總會用
力崩搖，碎石每每墜落於牠發現的山洞之前，擋住去路。

找不著食物吃，別說距他方圓十呎內不可能發現任何的飛禽走獸，就
連想要吃果實充飢也總是遭到阻撓。樹木們總是用枝條攻擊著牠，牠什麼
也採不到。





不是從沒有想過離開這座山，到一個可以接納牠的地方。

然而牠卻無法離去。

不是什麼對這座山有感情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牠的命脈是與這
座山的本體相連的，如果牠離去，面臨的只會有死亡，這不會比現在的境
地要好。





牠苟延殘喘的活著，在一個沒有人欣賞牠的生命型態、沒有人認可牠
的存在價值的情況之下。





有一天，牠一如往常的尋找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

已經一個星期沒有進食了，牠餓得不得了，牠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
化成一灘爛泥。

就在牠幾乎絕望的時候，牠發現一個枯樹洞，裡面安祥地睡著一窩連
毛都沒有長齊的小飛鼠。

牠四處張望，沒有看到飛鼠媽媽的蹤影，或許是出去覓食了吧，牠心
想。

有一瞬間，有一個念頭衝進牠腦海裡，「這樣好嗎？這樣趁人不備？」

然而飢餓的感覺滲透身體的每一個枝微末節，渴望食物的慾念壓過其
他，牠抓起那些小飛鼠就往嘴裡送，再也顧不了什麼道德感、森林的規則
，或其他。

小飛鼠的血跡，以及牠掉落的泥，融成一片，斑斑點點。





然後冬天到了。

山區佈滿了一片白皚皚的雪，牠在白茫茫的景色裡凍得發抖，找不到
可以附體的任何東西。

牠在山裡沉靜的走著，卻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救我。」那聲音說。

牠走近，發現是不小心被掉落的大雪壓住的一隻鹿。

鹿似乎已經掙扎了很久，力氣全無，連求救聲都如此微弱。

牠看著鹿，問著自己的良心，想給自己一個救牠的理由。

然而牠最後卻搖了搖頭。





牠撕了牠的皮，將那毛皮披在身上，好暖。

牠大啖了眼前的肉，鮮美多汁，牠好久沒有嘗到這種飽足的感覺了。





而後是春天降臨，大地又重新復甦。

諷刺的是，不管在這其中生活的生靈們是多麼的悲慘與不如意，時序
依舊事不關己的持續輪替。

關於泥怪盜獵小飛鼠、見死不救的惡劣行徑在山林間不逕而走。人人
都傳得沸沸揚揚的，甚至說要把牠抓起來好好懲戒一番。

泥怪自己倒是一點也不在乎。

或說，牠早就對這樣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種種心灰意冷了更為貼切。





山之主下令將泥怪活捉。

泥怪終於被綁在懸崖邊的大樹上。

山之主宣讀著泥怪的罪狀，問牠肯不肯認罪。

泥怪帶著一臉漠然不發一語。





圍觀的群眾開始鼓噪，責罵的音浪一波波的像泥怪逼來。

「你到底懂不懂森林的規則？」

「你有沒有良心、同理心、道德心？」





泥怪此時卻突然卸下冷漠的表情，聲嘶力竭地大聲喊著：

「沒有沒有這些我都沒有！」





「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