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繭

【露營】
by cocoon (玻璃繭)



一條山中的小溪邊，四個女孩一邊洗菜一邊打鬧嬉戲著。

這是她們高中生活的最後一次出遊，約好了，回去之後就要好好認真
唸書，直到考上大學。

是誰提出要到山林裡露營一天的，誰也不記得了。反正她們總是這樣
，聚在一起、無厘頭的笑鬧，然後就會莫名奇妙的決定了些什麼。

沒有人對這樣的模式有什麼異議，或是懷疑。她們覺得生活本來就應
該這樣，這是青春，屬於他們的青春。






「欸，我們這樣隨便用溪裡的水煮菜來吃，會不會死掉啊？」小晴有
一點擔心的問。

「怕什麼？你沒聽過中國一句很了不起的俗諺─『不乾不淨，吃了沒
病』，是台灣人就沒在怕的！」阿飛大喇喇的說。

「喂，你要知道，今非昔比，現在環境汙染多可怕啊！說不定我們會
吃到什麼怪東西，得到什麼水俁病也不一定。」小晴繼續爭論。

「水可能有點不乾淨是真的啦，但我想頂多就是酸雨造成的，說會得
到水俁病也太誇張了吧！」玉子插入。

「是嘛是嘛，總算有人說個公道話。」阿飛一邊朝小晴扮鬼臉，一邊
對玉子勾肩撘背的。

玉子拍掉阿飛的手，「洗你的菜啦！你們一直拌嘴都不專心洗，我們
要幾時才能吃飯，餓死了。」

「是啊，你們別鬧了，這山裡的水，應該沒有污染到那麼恐怖的地步
，你們看裡面游來游去的魚都清晰可見，應該不會有事。」一直在旁邊看
著他們打鬧的小雪很客觀的評論著。

「看吧，三比一，嘿嘿嘿，這下你要反對也不行啦，看我用溪水毒死
你。」阿飛一邊奸笑著，一邊用鍋子撈起一盆水，作勢要餵小晴喝。

小晴一邊笑一邊後退，「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渴，你自己喝就好了。」

「別客氣嘛，來呀，喝一點嘛。」阿飛繼續玩，那姿態像極了在酒店
勸酒的小姐。

「唉呀！」小晴突然叫了一聲。

阿飛被她嚇了一跳，「幹麻大叫？我根本就沒碰到你！」

「我們的高麗菜飄走了！」小晴指著一團在溪水上載浮載沉的綠色物
體，無奈的說著。

其他三個人順著小晴的手指看，真的看到一顆高麗菜越飄越遠。

小雪兩手一攤，「那就只好算啦，都飄走了。」

「那怎麼可以？！我的蔬菜湯哪！」阿飛一邊說著，一邊走進溪裡，
「我去把它救回來！」

「欸，不要去啦！很危險。」玉子說。

「是啊，不過是一顆高麗菜。」小雪在一旁幫著腔。

「沒關係啦，我可是游泳健將。」阿飛堅持，說完她就游開了。

「喂，小心點啊！」小晴在岸邊大叫，阿飛在水裡朝她揮手。






不久以後，阿飛帶著高麗菜回來了。

她在接近岸邊的時候，將整個人潛到水面之下，然後緩緩的、緩緩的
站起來。

她用右手捧著那一顆高麗菜，假裝嚴肅的對岸上的三人說：「姑娘們
，這是你們掉的金高麗菜嗎？」

「你白癡啊？」玉子毫不留情的罵道。

「你們真的很沒童年！」阿飛一邊走上岸，一邊抱怨。

「是是是，我們應該回答，不是耶，我們的高麗菜不是金的，這樣比
較好嗎？」小晴促狹地眨了眨眼睛，「看你去哪裡變金高麗菜和銀高麗菜
送給我們。」

小雪沒有參與金銀高麗菜的話題，卻指著阿飛的頭頂笑了出來。

「你們真的很沒禮貌，不是直接說人家白痴，就是指著人笑，唉唉唉
，我的自尊都被你們踐踏了。」阿飛裝做很受傷的說。

「你的頭上…」玉子不理會阿飛的抱怨，自顧自的說：「好大喔！」

「什麼啦？」阿飛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啊，痛痛痛痛痛，什麼
鬼東西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是一隻溪蟹，叫那麼大聲幹麻？」玉子從阿飛手上接過那隻螃
蟹，「還挺漂亮的耶！」

「漂亮個頭啦！夾的我好痛。把牠煮了加菜好了」阿飛忿忿不平的說。

「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可不敢吃。」玉子說著便把手上那隻溪蟹拋
回溪流裡。

「喂喂喂，我的晚餐啊！」阿飛慘叫。

阿飛逗趣的神態把大家都惹得捧腹大笑。

突然，又聽見阿飛慘叫一聲，「糟了！！！」

「怎麼了？怎麼了？」小雪緊張的問。

只見阿飛哭桑著臉從褲袋中掏出一隻濕淋淋的手機，「唉唷，剛剛下
水的時候忘了拿出來了。」

玉子拍了拍阿飛的肩膀，假裝沉重的說：「你節哀吧！」

阿飛迅速換上笑臉：「算了，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至少我救回
了金高麗菜！」

玉子敲了一下她的頭，「白癡，還在提金高麗菜。」

小雪笑著看著這一群死黨，心裡輕輕的嘆著：「我真是喜歡這一群人
哪！」不論是阿飛的無厘頭，小晴有點杞人憂天的個性，還是玉子做什麼
都很冷靜無畏的模樣，都讓她的十七歲，添上了不可抹滅的美麗色彩。






那天的晚餐，吃的是咖哩飯，以及阿飛費盡千辛萬苦搶救回來的高麗
菜所做的蔬菜湯。

雖然她們的手藝都不怎麼樣，飯還被煮到都焦了，不過這樣一邊笑鬧
一邊做出來的料理，也的確富含另外一種風味，對於在山林裡走了一個下
午的她們，也可以算是人間美味了。





飯後，阿飛從背包裡抽出手電筒，理所當然地嚷嚷著：「走吧，走吧
，去夜遊。」

玉子可有可無的聳聳肩。

小雪有些怕的說：「好黑耶，別去啦。」

阿飛瞪著小晴，「你說咧？」

「我也有點怕。」小晴小聲地說。

「唉唷，走啦走啦，來露營不夜遊算什麼露營嘛！大家一起走沒什麼
好怕的吧！」語罷，阿飛展開雙手，做了一個擁抱天空的動作，然後深深
吸了一口氣，「夜晚的空氣好舒服啊！」

原本慵懶的坐在地上的玉子，緩緩的站起了身，「走吧！」

阿飛衝過來抱住玉子，一邊大聲叫嚷：「果然還是玉子對我最好了！」

玉子還是把阿飛推開，「走開啦，好噁心。」

像在唱雙簧的兩個人，把原本有些害怕的小雪與小晴也逗笑了。

夜晚山林裡的神秘色彩，也在這樣的歡笑聲中彷彿消失殆盡。






但真正踏在山間小徑的時候，四周的黑暗，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發生的
欷嗖聲，都讓四周充滿了恐懼的氣圍。

雖然誰也知道，如果開口講一些什麼，會使氣氛不那麼可怕，但大家
好像都被黑暗攝住了，而顯得沉默。

突然之間，小晴無預警的大叫一聲。

「啊，好恐怖，好恐怖，有東西摸我的臉啦！」她一邊叫，一邊緊緊
抓住身邊的小雪不放。

一向不怕死的阿飛，拿著手電筒向後照，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什
麼嘛，你看清楚，你是被這些鬚根擦到臉吧？」

「咦，是嗎？」小晴眼眶裡還有剛剛被嚇出的淚水，臉上卻明顯的換
上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不過，我們說不定真的會碰到『那個』喔。」阿飛神秘兮兮的說。

「聽說喔，這邊以前有發生過山難，有兩個登山客跟大隊走散了，後
來搜山只有找到一個，另一個一直下落不明。」

看著小晴和小雪害怕的神色，玉子狠狠的踩了一下阿飛的腳，「神經
啊你，講這幹麻，根本是你亂編的吧。」

沒想到小雪卻問，「然後呢？那個登山客後來怎樣了。」

「聽說啊，那個登山客每到沒有月亮的夜晚，」阿飛刻意的抬頭看了
看天空，「對，就像今天這樣？他就會逢人就說─」

阿飛很刻意的把嘴靠在小雪的耳邊，裝神弄鬼的用很悽慘的聲音說：
「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小雪和小晴嚇的慘叫，玉子作勢一拳就要向阿飛揮去，「你真的很無
聊耶！」

阿飛為了閃玉子拳頭，拔了腿就向前跑，玉子在後面追，一邊大喊，
「膽小鬼，你別逃啊！」

玉子撞上突然停下的阿飛。

「幹麻突然停下來？」

「你看，」阿飛指了指面前的湖區，「好漂亮。」

「小晴、小雪，快點過來，有好東西！」






寧靜的湖邊，草叢裡，閃著好多一明一滅的小小花火。

很美，很震攝人心。

四人坐在湖邊，看到呆了、傻了，什麼鬼故事、什麼遇難的登山客，
早就被她們拋在腦後。

小雪率先靜靜的躺下，驚嘆：「看哪，星星也好美！」

其他三人跟著仰躺，是呀，天上懸璀璨的星河，也同樣一閃一閃的，
炫麗奪目。





「要是我們有把『那個』一起帶來就好了，現在氣氛正好。」阿飛突
然說。

「是呀。」小晴點頭附和。

「什麼啊？『那個』是什麼？」小雪好奇的問。

「沒什麼啦！」阿飛跟小晴倒是異口同聲的回答。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玉子逃避小雪投過來的詢問的目光。

玉子看了看她的夜光手錶，然後說：「走吧，有點晚了，我們也該回
去了。」






一行人踏著原路往回走，就在快到營地的時候，阿飛突然大聲叫：「
完了，我剛剛把土司拿出來忘記放回包包，要是被什麼小動物咬了，我們
明天就沒早餐吃啦！」

「小晴，陪我回去看看。」說完，不等小晴回答就拉著她狂奔。

小雪在後面叫著：「沒關係吧，都快到了，好像不差那幾分鐘。」

可是阿飛與小晴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讓她去吧，她就是那種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玉子仍舊一副事不
關己的樣子。






「土司忘記收？好爛的理由，虧你想得出來！」被拉著狂奔的小晴調
侃阿飛。

「沒辦法啊，想不到更好的了，也不能說尿急，營地這裡一樣沒廁所
。」阿飛說。

「這倒是，沒關係啦，反正進行得很順利囉。」

「嗯。」






剩下玉子和小雪在森林裡漫步。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我們四個一起這樣出來玩了吧？」小雪淡淡的說。

「怎麼？突然這麼感傷？」

「也沒有啦，只是想到我們就快畢業了，以後大家會變得怎樣也不知
道。」

「想那麼多幹麻，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啦，這一點一定不會變的！」

玉子的口氣好堅定，那一刻的小雪，對玉子的這句話，深信不疑。

「我突然好想大聲唱歌喔！」玉子突兀地說。

「咦，為什麼？」

「其實啊，我一直很想做一些能釋放能量的事，像是在山林裡大聲唱
歌啊，或是對著懸崖大叫什麼的。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很冷靜的人吧？什麼
都可處理得很好那樣子，其實我大多時候只是在壓抑而已。有時候會很羨
慕阿飛唷，那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動不動就胡言亂語的模樣。」

「那就唱吧！」小雪對他嫣然一笑。

於是，玉子扯著喉嚨大聲唱了起來。






在營地的阿飛與小晴，忙碌的在替蛋糕插上蠟燭，點上火。

「天哪，玉子唱歌好難聽，五音不全的，難為小雪要跟在她旁邊，聽
她鬼吼鬼叫的。」阿飛吐了吐舌頭。

「呵，你講話真的很惡毒！玉子也盡力了吧，要不是你逼她這樣打pass
，我想她打死也不可能這麼大聲唱歌。」

阿飛和小晴捧著蛋糕站在營地等著，等到看到小雪與玉子的身影，阿
飛就率先拉開嗓子，大唱：「祝你生日快樂。」

玉子跟小晴也跟著加入。






小雪感動的哭了，原本都一直沒人提起，小雪還以為大家都忘了。






「別顧著哭啊，快點許願。」

「是啊是啊，你快點許，我覬覦這蛋糕很久了！」

小雪輕輕的閉上眼睛，「第一個願望，」她說，「希望大家都能考上
好大學。」

「第二個願望，希望大家上大學以後，都能交到很好的朋友，和男朋
友。」

阿飛突然插話：「我想交女朋友行不行啊？」

玉子敲了她的頭一下：「隨便你啦！」

小雪認真的看著阿飛：「你認真的嗎，我可以幫你改願望。」

阿飛笑了笑說：「我開玩笑的，你怎麼那麼認真，好可愛！」

小雪在心裡默唸：「第三個願望，希望我們四個人的友誼，不管以後
碰到什麼事，都不會改變。」






這願望會實現的吧？一定會的，小雪堅信。






『嘿，生日快樂！』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