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牌】
by cocoon (玻璃繭)



或許我的人生,就只是如同一面推倒著一面的骨牌,無可避
免的走到這一步罷了。




1

速度、奔馳、刺激,我和我的野狼,當然還有阿火、強哥、
大砲、杰仔等二十來人,肆無忌憚地在中清路上狂飆。紅綠燈?
那是什麼玩意?警察臨檢?哈,遜腳才怕!說個實話,那些警察
怎麼可能追得到我們。 180、200、220,時速表的指針狂妄地轉
到爆表,我喜歡猛催油門,享受被狂亂的風吹亂頭髮、扭曲面容
恣意的體會那種玩命的快感。生與死的交界,其實是很奇妙,也
很脆弱的,跨越啊,一點也不難。其實我並不在乎,是不是會在
下一個路口雷殘;我並沒有所謂,是不是會在下一秒鐘就得去跟
閻王哈拉,反正我只是在追求一種感官的刺激罷了。「極限」的
刺激。

帶頭的阿辰突然減緩速度,我們當然知道他想要幹嘛,這是
飆車過程中的老把戲了。車隊當中的有些人,也就無可無不可的
繼續呼嘯而去。而我呢,我喜歡把速度壓到同等平行的慢速,去
欣賞即將發生的那一幕。

阿辰後面的阿偉,亮出了他那亮晃晃的西瓜刀,以迅雷不及
掩耳的速度,砍向倒楣的路人甲。然後是尖叫與噴射的血。其實
後續發展我們也不太清楚,砍了就跑是一貫的原則,難不成要留
下來幫他止血啊?反正還不就是救護車啊、人們的怒罵啊、上報
啊、政府又說什麼要加強取締啊,那些千篇一律的玩意兒。說真
的,還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我自己是從不出手的,倒不是說我有什麼惻隱之心,而只是
單純的因為我只是喜歡看而已,關於血噴射的弧度。不知道為什
麼,我對這個著迷,那飛濺而出的血,彷彿像是在丟出什麼、釋
放什麼,雖然並不是他甘願的丟出與釋放。而要看到完美的弧度
,絕對不能站在貼近的位置,最好是在斜後方十輛機車的距離。
那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從刀揮下去到以極限的速度抽離,而後就
可以看到「唰」地噴出的血了。

飆車與砍人只是一種遊戲。生命中很殘酷的遊戲。





2

五歲那年,媽媽死了。

我想我並不很確切的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記得那天
稍早爸跟媽大吵了一架,我躲在房間不敢出聲。

隱約中只有聽到爸爸的咆哮、媽媽的啜泣,以及斷斷續續的
包含著狐狸精字眼的字句。

然後是,在鐵軌上,被特快車輾過的,媽媽的,支離破碎的
形體。

「爸爸,媽媽呢?」

「媽媽只是被天使帶走了。」

被天使帶走是值得開心的事嗎?我不曉得。年幼的我不理解
這是怎麼回事。我以為天使美好的,但…媽媽從此消失不見,對
我而言並不是什麼美好的事。

也曾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聽見那些三姑六婆在我背後竊竊私
語:

「可憐啊!還這麼小媽媽就自殺了!」

自殺是什麼?我不懂。等同於被天使帶走了嗎?我後來才知
道,自殺是一種處決自己的方式,是一種對生命的絕望,那跟美
好的天使與天堂似乎連邊都沾不上。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陷入巨大的悲傷
。我常常在深夜一個人的房間,對天上的媽媽說話:「媽,今天
中中又搶了我的玩具。」、「媽,今天的勞作課是做存錢筒喔,
我存了錢之後就可以買禮物給你了。」、「媽,今天的作文題目
是『我的媽媽』,可是我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被老師罵了,她
根本一點也不懂…」。?br>
就小說裡的橋段,如果被爸爸聽到這些話語,爸爸一定是會
傷心落淚的吧。但這些事在我的生命中沒有存在過。我的爸爸,
似乎完全沒有難過的情緒,他的感覺像是欣喜,像是擺脫了什麼
深惡痛覺的東西。而後是不認識的阿姨進駐了我們家,然後是家
裡有了小潔與小宇。?br>
爸爸叫我叫阿姨「媽媽」,說小潔小宇是我的弟弟妹妹。我
才不承認!我沒有媽媽!也沒有弟弟妹妹。

我恨爸爸。





3

「許維浩,你為什麼又跟人家打架?」班導在我面前齜牙咧
嘴的叫著。「告訴你多少次不要跟人家打架,你怎麼就是這麼不
受教?功課不好也就算了,我們可以慢慢努力,你這樣到處闖禍
,到底要老師拿你怎麼樣才好。」

我不說話,不應聲。我才不想說我跟徐大呆打架是因為他誣
賴我偷拿他的錢〈可惡,小時候說我沒媽媽就算了,現在還隨便
抹黑我,早就忍他一肚子鳥氣了〉。我才不想博取你的同情,我
才不需要你們的關心

我厭倦透了,厭倦那老妖怪自以為的苦口婆心。

「不知道要怎麼教你才懂,你去寫一份悔過書來吧!」班導
用手揉了揉他的太陽穴,很無奈似的揮了揮手叫我走。

悔過書,又是一種沒新意的東西。永遠都是這樣循環,我打
架、逃學,然後被抓到訓導處,然後是班導與訓導主任的雙面夾
攻,有時候是記過有時候沒有,最後叫我寫悔過書,順利的話又
可以把過銷掉,搞半天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無聊斃了,寫就寫
,反正寫悔過書也不會少一塊肉。?br>
不是我在驕傲,我寫的悔過書啊,已經多到訓導主任必須幫
我開一個「專櫃」來放。每個老師都視我為頭號問題人物,其實
學校老師這個生態很有趣,你可以發現他們明顯的分成兩派,一
派堅持可以用愛的教育感化我,一派主張任我自生自滅。我不確
定我比較喜歡哪一種。畢竟這所謂的「愛」來的太遲了。?br>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跟徐中致打架…

其實我不知道錯的是我,還是這個世界。





4

撞球店。

「阿浩,該你囉。」阿風在一次失手之後對我這麼說。

我拿起我專屬的球桿,用巧可慢條斯里的摩擦著皮頭。

「幹!娘娘腔,快點啦!」

我才不管他,要打好球,每一個步驟都是完美的藝術。從球
杆的止滑、精密得計算球與球與球洞之間的關連性,到出手的角
度與力道,馬虎不可。

母球擦過四號球的邊緣,彈了一顆星切到六號球,最後撞擊
九號球,底袋進洞。漂亮。

「好,阿浩,我就欣賞你這種趕盡殺絕的魄力!好!」在旁
邊抽著煙觀戰的強哥突然爆出了一陣評論。

我笑了笑,沒回答。強哥的欣賞,其實讓我重生,也讓我毀
滅。





5

14歲,我在學校闖了個大禍。我把隔壁班的老虎揍到頭破了
一個大洞,送進加護病房。

他是活該。我才欠他一本漫畫,他就找了一大堆人來招呼我
。我氣不過,第二天帶了棒球棒去找他單挑,那孬種,敢摞人打
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頓時就變成軟腳蝦。他自己笨,不知道怎
麼打架,怎麼能把過錯全算在我頭上?

「要是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血債血償!」老虎媽哭
到肝腸寸斷。

「對不起,對不起,我教子不當。」老爸在人家面前卑躬屈
膝。

「你別這樣。」老虎爸一邊安慰老虎媽,一邊對我跟爸怒吼
,「你們走,這裡不歡迎你們!」

「你這孩子真是無藥可救了,人渣,你要怎樣自己以後看著
辦!」一直想要感化我的班導終於爆出了她的真心話。

老爸甩了我一個巴掌,就再也沒跟我說過話。





6

我發狂地逃學與翹家。不想上學,沒道理要一直去迎視老師
與同學們仇視的眼光。也不想呆在家,我在這家裡根本是一個多
餘的人物。

我每天早上換上制服,背上書包以後,便佯裝著要去上學的
假象,開始在街上閒晃。最常逛的地方是電動玩具店。我偏好鬥
毆的遊戲、飆車的遊戲,總覺得要在這種暴力與速度的刺激下,
我才能重新找到有一點點存在的感覺。

同一間電動玩具店是不能連續去好幾天的。一般來說,對於
我們這種穿著制服的中輟生,老闆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
們也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但如果一直逗留在同一個地方,老闆
也會很為難,那就免不了被抓回學校的命運。

地點是「次世代電玩」,我在一台新機子上大玩鬥毆遊戲「
皇家爭霸戰」。

「喂,小子,逃學啊?」

「嗯。」我從鼻音哼出了短短的一個字。平常我是不太搭理
跟我說話的人的,那天不知怎麼的就覺得這聲音雖然擾人但是不
讓人討厭。

「我觀察你好幾天了,從『羅大利』到『大富翁』到『金企
鵝』,我發現你身上有種我很欣賞的特質。你這樣每天玩一定撐
不了多久的,需要的話到「UnderWorld」找我。說找強哥就可以
了。」

他所欣賞的特質?那是什麼?

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頭也不回的繼續跟機子裡的筋肉人
廝殺。連背後的男人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這就是我第一次跟強哥的接觸。我想他應該也欣賞我的「沒
禮貌」。





7

「浩哥,有沒有貨?」

「當然有,一顆兩百,你要多少?」

「先來個20顆好了。」

沒錯,我幹著買賣毒品的勾當。我從強哥那邊接手,再在pub
中賣給各式各樣的人。

違法?又怎樣?我倒覺得那些法條是莫名奇妙。嗑藥對某些
人來說,是一種絕望中的救贖。喂,是救贖耶,要是沒有我們這
些藥頭,自殺率真不知道會飆高到什麼程度。





8

第一次吃搖頭丸,是在15歲生日的時候。

說是生日,也沒什麼特別的,一切就跟每一天一樣,我打完
電動,隨便在路邊的麵攤吃了點東西,然後回到排除我之後看起
來便是和樂融融的家。

我以最快的速度閃進我的房間,盡量去遺忘今天是我的生日
的這件事。

其實是該遺忘。因為從那個「新媽媽」搬進來的那一刻算起
,我就只有過過別人的生日了。

卻多愁善感地想起三歲時吹蠟燭吃蛋糕的畫面,那時媽媽還
在,我還是家裡的寶。

不知道為什麼,「強哥」的名字在這時候好死不好地閃過我
的腦海。連同那家店的店名,「UnderWorld」。或許那才是適合
我的吧?底層的世界,一切不是非常貼切嗎?

我最終還是去找了強哥,雖然我一開始根本沒有要去的。

出門的時候,爸爸連一句「要出去啊?」都沒有問。

那是我第一次在一群人當中感到輕鬆。大家都是中輟生、大
家都是被家長、老師放棄之後的產物、大家都有過某種程度的「
失敗」,但重點是,大家似乎現在都過得還不錯。

「我們都在賣這個。」強哥搖了搖手中的藥丸,順手塞了一
顆給我。「要加入嗎?」

我品嚐著暈眩的感覺、飄飄然的感覺、亢奮的感覺,然後在
衝動之下,點頭說了一聲好。

不過我還蠻衰的,第一次吃就碰上警察臨檢,第一次就被揪
到警察局去。





9

爸到警察局保我的時候,臉色氣的鐵青。他一見到我就揮了
一記拳頭過來,我撞翻了鐵椅,然後重重的摔在牆上。

「你滾,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我摀著火辣火辣的臉頰,發瘋似地拔腿就跑,從此以後我再
也沒有回過家。





10

從此以後,我就在外面闖蕩,我賣藥、鬥毆、飆車、鬼混樣
樣來,一件事扯著一件事,沒有終結。而且最可怕的是,一旦開
始了就無法抽身,雖然事實上我也沒有想過要抽身。

我也開始跟不同的人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
醜的,有人給錢我就做,從不拒絕,沒什麼大不了。

杰仔說我是慾求不滿,所以才會這樣發了瘋的做,像是一條
發了情的大公狗。

他不了解我,我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填補心裡的一個黑洞,
破了好久卻無法修補的黑洞。

我的小浩浩,我想要。今天晚上8點老地方見。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簡訊內容。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每次跟
她做愛的時候總是會看到不斷抖動的肥油,每當我把精液灑在她
一層又一層的贅肉上的時候,總是會打從心底感到一陣噁心。可
是我知道她喜歡跟我做愛,她迷戀我的肉體。

我就是需要這種需要,就算她只是需要我的身體,我的陰莖
,也沒有所謂。





11

我舔舐著她的下體,從陰核開始,陰道結束。她渾身抖動,
似乎在我的舌攻之下,就幾近高潮。

「浩─,給我吧。」

我臉上帶著邪邪的笑,將勃起的陰莖緩緩插入…





12

或許就如同我所說的,「骨牌效應」主宰了我所有的人生。
一件事推著一件事,終究到達無法挽回的地步。

而我的人生,也只能繼續下去,無法回頭。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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